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珍惜每一天
我们大家都读过激动人心的故事,故事中主人公的寿命已有期限。长的还有一年,短的只剩二十四小时了。但是我们总是能看到,这些来日无多的人如何度过他生命的最后的几天甚至几小时。当然,我说的是有选择的自由人,而不是活动范围受到限制的被判刑的罪犯。
这样的故事对我们很有启发,使我们想到在同样的情况下该做些什么。面临即将到来的死亡,在这最后时间里,我们会有一些什么样的遭遇、什么样的感受和什么样的想象呢?回顾往事,会找到哪些幸福、哪些遗憾呢?
有时,我常常会这样想,当我今天活着的时候就想到明天可能会死去,这或许是一个好习惯。采取这样一种态度可以无所顾忌地强调生命的价值。我们应该每天都带着一颗友善和充满向往的心,朝气蓬勃地去生活,但是,随着我们的时间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地不断流逝,这些品质常常也会一点一点地丧失。当然,也有那些愿意把“吃吧,喝吧,及时行乐吧”作为座右铭的人,然而大多数人却为死神的来临所折磨。
在那些故事中,那些即将走向死亡的主人公往往在最后的时刻由于幸运降临而得救,并且从此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准则。他会更加深刻地领悟生命及永恒的精神意义。我们常常可以看到,那些受到或者曾经受到死亡威胁的人们,会在自己所做的每件事中找到一种常人难以体会的生活的甜蜜和幸福。
然而,我们大多数人都把人生视为当然。我们知道有一天我们必然会死去,但我们总是把那一天想得极其遥远。当我们年富力强的时候,死亡好像是不可思议的,而我们也很少想到它。日子好像永远过不完似的。所以我们常常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几乎意识不到我们持着一种懒散的生活态度。
我担心,我们全部的天赋和感官都有同样的懒惰的特征。只有聋子才珍惜听觉,只有盲人才能体会重见天日的种种幸福。这种意见尤其适用于那些在成年期丧失了视力与听力的人。然而,那些从未体会过失去视力和听力之痛的人,却很少充分使用这些幸福的官能。他们的眼睛和耳朵无所谓地感觉着景色和声音,他们不会留意,也不会珍惜感官所感觉到的一切。我们从不因我们拥有感官而心怀感激,直到有一天我们丧失了它。我们意识不到健康的可贵,直到我们生了病失去了它。从古至今,人们总是这样。
我常想,如果每个人在他的初识阶段患过几天盲聋症,这将是一种幸福。黑暗会使他更珍惜视觉;哑默会教导他更喜爱声音。
我经常考查我那些有视力的朋友们,问他们看到了什么。最近,我的一位好友来看我,她刚从森林里散步回来,我问她都看到了些什么。她回答:“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如果我不是习惯听这样的回答,那我会对它表示怀疑,因为我早就相信,眼睛是看不见什么东西的。
我自问:这怎么可能呢?在森林中散步一个小时都看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而我这个看不见东西的人,仅仅靠触摸就能发现许许多多让我感兴趣的事情:我用双手亲切地抚摸一株桦树光滑的外皮,或者一株松树粗糙不平的树皮。在春天,我摸着树枝,满怀希望地寻找蓓蕾,寻找大自然冬眠之后苏醒过来的第一个征兆。我感到鲜花那可爱的、天鹅绒般柔软光滑的花瓣并发现了它那奇特的卷曲。大自然就这样向我展现千奇百怪的事物。偶尔,如果幸运的话,我把手轻轻地放在一棵小树上,就能感到小鸟放声歌唱时的活蹦乱跳。我特别喜欢让清凉的溪水从我张开的指缝间奔流而过。在我看来,松针或者柔软的绿草铺成的地毯,比豪华的波斯小地毯更舒适。我觉得四季的兴衰更迭就是一场极其动人的戏剧,而且永远不会闭幕,我会用指尖一幕一幕地阅读它的情节。
有时,我的心在哭泣,渴望看到所有这些东西。如果我仅仅借助触觉就能得到那么多的快乐,那么凭借视觉将会有多少美展现出来啊!可是,那些有眼睛的人显然看得很少。对于世界上充盈的五颜六色、千姿百态万花筒般的景象,他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人类就是有点儿奇怪,对我们已有的东西往往看不起,却去想往那些我们所没有的东西。然而,在光明的世界里,将视力的天赋只看做是为了方便,而不看做是充实生活的手段,这是非常可惜的。
如果我是个大学生,我要开设一门课程,而且是必修课,就是“眼睛使用学”。教授们的授课内容将是,怎样通过观察那些从他们面前过去而不被注意的事物,使他们的生活得到更多乐趣,这门课程将唤醒他们沉睡的天赋。
也许我能凭借想象来说明,假如给我哪怕三天的光明,我最喜欢看到一些什么。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也请你想一下吧,请想想这个问题,假定你也只有三天光明,那么你会怎样使用你自己的眼睛,你最想让你的目光停留在什么上面呢?
自然,我最希望看到的是那些在我的黑暗年代和我最密切的东西。你也一定希望长时间地看着那些让你感到最亲切的东西。这样,你就可以把对它们的记忆带到黑夜里去。
如果出现奇迹,我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三天,随后又回到黑暗中去,我将把这段时间分成三部分。